时间: 2023-12-17 03:49:53 | 作者: 半岛体育平台下载安卓
随着沪指跳水跌破 3300 点,你的亲戚群和朋友圈爆发出一阵阵哀嚎,本周也拉开了惨绿色的帷幕。地下室精心酿造一百年的茅台不再如以往那般醇香,床底的私藏的金条也涨不上新的高点,你打开 X 鱼变卖家产,却发现摆在书柜里展示你优雅品味的实体唱片好像成为了新的硬通货?
唱片公司们变着法子出名盘复刻盘。早在 2014 年,南都网就报道过《林忆莲复刻碟掀炒卖风:买碟好过炒黄金?》,最近的唱片复刻也动作频频:索尼要复刻 Yellow Magic Orchestra 的 Solid State Survivor 彩胶,“教授” 坂本龙一更是搞起了 200 份限量的 8 枚 10 万日元(约 7000 人民币)的配乐合集套装,“亚洲天王” 周杰伦也出了一套 20 周年纪念黑胶……张张大牌,始发价动辄破千,光是预售就已掀起一波“血雨腥风”。
每个人都有一夜暴富的梦想,音乐爱好者也不能免俗。在炒鞋炒盲盒炒 lolita 的气氛中,部分脑袋活泛的音乐爱好者们就近入手,在唱片收藏的小圈子里炒着碟。潮流吹来的目的是把你口袋里的钱一并刮走,越快速的泡沫越容易破灭。而你要是问这些炒碟的朋友,他们一定觉得自身做的和这些“风潮”不一样:选盘要有个人的风格偏好,并且要摸准年轻人的脉搏,对于商品价值的增长要依托于对音乐人才华的判断(当然如今可能要加上一条综艺感)—— 这是一项长期投入的事业,要求“审美功底”,更有艺术的门槛。
人类历史以来,所有艺术文化生产的实体,都可能会成为收藏品。炒碟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由来已久,买的不仅仅是唱片,还是艺术和历史。虽然价格时有波动,但大体来说这一个市场的存在十分稳定。全世界最贵的唱片是 Wu-Tang Clan 的 Once Upon a Time in Shaolin ,卖出了 200 万美元,倍杀第二贵的编号为 “No. 0000001” 的 The Beatles 专辑 White ,而猫王在他俩面前都只能屈居第三。
这张 Wu-Tang Clan 的专辑在整个世界仅存一张实体,是线”,“一编一”。除了买家和卖家,没人完整听过它(15年有过一次拍卖前面对买家的片段试听会;16 年 Donald Trump 当选后,买家 Shkreli 作为 Trump 支持者,为了兑现选前承诺,在网络上播放了片段)。更绝的是,它还有一条网络上爆传的奇怪 “回收” 条款。一位推特网友贴出了疑似买卖合同的截图:在买家持有这张唱片且不能公开发售的 88 年里,Wu-Tang Clan 团体成员和 Bill Murray (美国家喻户晓的演员,Wu-Tang Clan 的偶像)可以实施抢劫夺回这张唱片的所有权,并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尽管 Billboard 网站在后续报道中确认这幅截图纯属玩笑,但写信给 Wu-Tang Clan 想要帮忙策划抢劫的人还是络绎不断。或许这就是 200 万美元天价带来的附加价值,容得下任何扯淡想象的空间:如果 Bill Murray 有一天突然 “开窍”,决定戴上一只黑色的套头,在现实中扮演一次大盗,充分履行幻想合同中被莫名其妙赋予的权利——这将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艺术作品,Marina Abramovic 都将为此羞愧低头。
“音乐产业处于危机中。音乐本身的价值已经被贬至分文不值……通过用一种有 400 年历史的文艺复兴方式,把音乐看成是委任制作的商品,使它获得类似于 ‘创造-展览-售卖’ 的轨迹……我们大家都希望激起、加强关于音乐未来的讨论。” Wu-Tang Clan 制作天价藏品的初衷显然没能救活传统唱片工业。近年,数字媒体的冲击已经使得 CD 销售量连年下滑;有了 Bandcamp Fridays,哪个音乐人又还想被一层一层的分销代理扒干净?实体唱片日益成为稀有品,反倒使得收藏价值在二手市场走高。看看柯达就懂了:曾经胶卷十几块的时候你们嘲笑它老土,现在柯达破产,胶卷存货飙到五十才知道珍惜。
唱片藏品市场中,成交最多的肯定不是那些最有渊源的超级名盘。对于国内一般爱好者来说,同时代音乐人的新作专辑也能炒得风生水起;在音乐人寂寂无名时抄底,等 ta 红了就可以骄傲地在二手网站上晒出初版原盘并标价 999999 元,写上 “非卖品 仅展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爆火的究竟是五条人还是告五人,是新裤子还是新青年理发厅。但都无所谓,即使投资短时间之内不看涨,你还可以骄傲地说:我为支持独立音乐人做出了贡献。
看看我们同时代音乐人在国内二手市场上的表现,是否有一种国货当自强的感动?
看了这些,你该不会是蠢蠢欲动了?先慎慎。以上的轶闻和特别美好的标价加在一起,可能真让唱片看起来真的像硬通货。但别忘了,任何一个市场里都有待割的韭菜。怀抱着挣快钱心愿的人进场,往往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高中政治课本上早已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们:供需关系决定市场行情报价。哪里有紧张的供需关系,哪里就有黄牛。从医院挂号到春运回家火车票再到星巴克猫爪杯;他们上知十三届人大代表会出台的最新政策,下知亚逼青年最好哪一口,知识面比酒桌上吹 X 的你爸还广。
连云南昭通小县城的寸铁乐队也逃不过黄牛敏锐的嗅觉。寸铁前一阵发行新专辑《近人可读》,刚发售一小时 X 鱼价格就溢价 100% ,甚至一度上了微博热搜。黄牛囤货囤得太多,结果现在无人问津,二手市场上的专辑几乎回落到原价,挂一周都找不到一个靠谱的买家,拍卖还得用自己小号抬价。
不论是单纯喜欢听歌,还是因为别人有自己也不能落下的心态,不同想法的乐迷们都不可避免共同卷入了这场炒碟的战争。在二手碟市中,普通乐迷的构成远超于了黄牛的含量,在 X 鱼海洋里随手一捞就能捞出几条,比如我采访到的一个朋友。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在 X 鱼上挂了许多乐队的早期绝版碟。他不是专门的唱片收藏爱好者或者炒碟黄牛,只是 “恰巧在乐队早期购入了几张碟,收拾房间时找了出来而已”。当被问到 “为什么高价卖碟” 时,他的回复顺理成章:“大家都这个价卖”。—— 这也是大部分乐迷们炒碟的心态,有钱不赚 “忘八端”。
收藏品不论值不值,大家看的是爱不爱或者是还有没有的涨。等唱片到了手里,乐迷们便心甘情愿为爱套牢。至暗时刻莫过于有朝一日音乐爱好者们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必须出手唱片套现。这时唱片的 “hobby” 属性体现得更明显;对于喜欢的人来说,唱片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籁,得不到就让人茶不思饭不想;对于不喜欢的人来说,这就是一堆 PVC 或是破镭射塑料片儿。“还贷朋克” 最惨的不是还贷,而是苦心收藏多年的尖儿唱片还要被想好了买来就要倒手的贩子无情砍价。
说到底,炒碟乱象还是因为国内的唱片工业系统和唱片市场机制并不成熟,任何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体系和规则。拿日本举例,很多类型的音乐都有厂牌发行,并且大部分唱片会经常再版;当唱片流入到二手市场后,又有专业的中古店进行检验确定、估价、消毒,再包装出售。尽管绝版碟和首版碟也会涨价,但不会像国内的二手市场这么畸形:黄牛炒碟,抱着投机心态的乐迷们也来掺和一脚,水越搅越混。要知道,你买高价碟,受益的只有中间倒买倒卖赚差价的人,多的一分钱也不会到音乐人手里。
不仅仅是二手市场,国内有些乐队及唱片公司的销售策略也时常耍点小聪明。唱片发行赚不到钱,怎么办?有些公司/唱片店主为促进销量,会让乐队帮忙签名后再卖签名版;有些乐队则直接囤积自己的碟不出货,只在演出现场提价卖,反过来以这样的形式亲自下场炒碟。这种饥饿营销虽然看着欠打,但从市场的逻辑上来说也没什么问题。
二手交易买卖平台在一些时候不仅仅承担交易的作用。买碟就意味着音乐品味相投,买卖方都默许了对方的审美。对于收藏爱好者来说,交易的场所也是互相交流的地方。黑胶乐迷 Kulilin 曾经做了一个 app 就叫做 “胶流”。这可能是唯一一个聚焦于黑胶玩家的专门 app,大家在这里交流唱片知识和行情,也买卖唱机和唱片。但即使在这样一个内容垂直的社区里,卖黑胶也不见得那么容易。“唱机卖得比较快,黑胶赚得少,回本的时间也长一些。” Kulilin 回忆起以前的社区生涯有一丝无奈。
巅峰时期 “胶流” 的用户量也就一万左右,还没 Kulilin 的微博粉丝数多,app 存活了一年多的时间就不幸夭折。当我问他之后有机会是否还会再做“胶流”时,他半真半假地开了个玩笑:X 鱼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 app 没了,Kulilin 建了一个“胶流”微信群,群友大部分是从“胶流”迁移过来的用户。他每天会在群里分享国内外最新发行的唱片。他仍然爱收藏,自己也在做唱片发行,最近的一张出品是广东嘻哈音乐人瘦恒的《哇》。他回归到了唱片的本真 —— 承载、传播、分享音乐。
作为普通乐迷,花钱买快乐无可厚非,只是其中的度还得要自己把控。如果你幻想通过 “炒碟” 这样的投机行为带来巨额财富,不如先审视下自己有多大房子,能否承受 “炒糊” 后压在手里的那些搬家都搬不动的碟片。价值和意义本身就是人赋予的,喜欢的话,看着堆积成山的宝贝才不会心烦。这也是大家不约而同默认 “买碟要买自己最喜欢的” 原因。
至于那些硬要炒,还要炒高价碟的人有时候可能就像被洗了脑,又或者坚信自己能成为那个捡到便宜的幸运儿。明明知道乐队唱片不会再版,二手市场价已成定数,还要花大量的时间在 “捡漏” 上;结果半年过去了,便宜的一张没捡到,时间没用在听音乐上,全都给了电子设备屏幕。如果真的那么喜欢音乐,用不同方式收听,或是买数字版一样是支持;如果喜欢收藏,看到价格差不多就下手买,提早在自己的唱片架上拥有总好过看别人 X 鱼窗口里秀图,省下来的时间还能多放放那张唱片。如果只想挣钱,那还不如玩点儿别的,毕竟唱片在不喜欢的人手里只是 PVC 塑料,最后积压了也不好处理,没法当可回收垃圾利用。